穿什麼爲何如此重要

穿什麼爲何如此重要

一

時尚作者唐霜爲GQ寫的最新一篇專欄，裏頭說到她在機場環顧之後的發現：土氣的髮型、微凸的肚皮，毫不講究的尼龍包、隨意堆搭的過長的褲腳和過時的皮鞋。

我意識到這是我畢業十年後始終保持的形象。很多年裏，我的褲腳都因爲過長而被鞋子踩爛。很長時間裏我根本不知道褲腳這件事的存在。更大的問題是，當我過去一年裏試圖稍作改變，學着穿戴，儘管仍然算不得講究，只是把褲腿收短、把肚子變平，我就收到了不少曖昧的、半開玩笑但也半認真的調侃。

我們對男人“穿戴”這件事一直懷着集體性的竊竊私語。以至於GQ的同事們在爲新一期雜誌製作標題時，用了《直男也愛美》。在社會層面上，直男愛美仍然是件稀罕的事。這種（疑似）從北方鄉村文化裏面長出來的對男士外表的觀點，已經成爲文化基因了。

中國的企業家圈子裏，這樣的問題也很大。有一次，我聽M小街和L先生說起中國那些大企業家們的扮相，一邊聽，一邊想起那些不合身的西裝。

有時候我甚至惡意地揣度，在中國，穿着不講究是一種最大的傲慢。這種傲慢就是，當一個人的財富和地位達到某種程度時，他們將隨意甚至有意唐突的穿着視作某種驕傲——通過違反公共禮儀來表達自己的優越感。在這一點上，我一直很喜歡張朝陽，我覺得他對自我形象的注重是一種不安的謙遜，這和我對他這個人的印象一致。

二

當然很多人不同意我的看法。有些說法我是贊同的。比如，我的一位洞悉世理的同學回覆我說，這是一種“規矩”。在中國，很多場合下穿着意味着“我是同類”。比如在官場，當所有人都穿着白襯衣時，穿一件淺藍色襯衣就是不規矩的。再比如一年前我請《博客天下》雜誌的記者去採訪官場穿戴禮儀，一位很有修養的區縣女官員說，做官以後她就一定要穿肉色的尼龍短絲襪。

另一種說法則需要商討。最常被拿來舉例的是喬布斯。他的牛仔褲成爲全世界互聯網圈子裏的一時之秀。這裏就引出了一個問題。喬布斯的形象究竟是一種傲慢還是一種經過思考的選擇？如果是經過設計的一種”自由、互聯網、反對保守文化“的形象，那麼所有模仿者自身是否也貼合這個形象？

無論是遵循規矩以保護利益還是精心設計的散漫，都可以理解。問題在於穿着是否有“理由”。大多數人的穿着災難其實並沒有理由，不是經過思考和設計的行爲，只是無意地忽視罷了。

三

穿着爲什麼重要？提到這個話題是因爲我正在看《放任自流的時光——一九六零年代的格林威治村，我與鮑勃·迪倫》這本書。裏面一段話我引用在下面。它非常精確地描述了物質作爲精神生活基礎的重要性。

書的作者蘇西是鮑勃·迪倫的前女友，她在迪倫20歲的時候認識他，並且一同度過了出名之前的若干時光。她寫道：

朗克曾對鮑勃說，作爲一個民謠歌手，應當打造一個屬於自己的標誌性形象。這話或許說者無意，但鮑勃聽者有心。形象至關重要——民謠音樂吸引了一代人，民謠歌手必須做好表率，這其中包括扮相——要真是，耍酷，還要傳遞出訊號。同今天音樂工業的高度商業化和犬儒主義相比，這種態度似乎顯得有些單純幼稚，但在那時，他們勇敢、地下、革命的姿態首先得通過形象去標榜。當時的他們和一代反文化青年一樣，堅信時代一定會變，並相信自己能夠改變觀念、政治以及社會秩序。

所以，你看，“優秀的穿着”未必非得是時尚或者入時的。扮酷、刻板甚至邋遢都不重要，關鍵在於，這種形象是否經過深入的思考，是否依據自己的身份、精神世界來選擇了恰當的扮相上的表達。如果一個人視自己爲潮流的參與者和推動者，珍視自己的身份、精神和思想，那他實在沒有理由放棄”形象“這個重要的標榜。即使只想踏實地生活，也應該爲自己在他人心中建立一個準確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