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蒂克消亡史》觀後感：亂世寂寞，何止少婦

羅曼蒂克消亡史：亂世寂寞，何止少婦

作者：艾明雅（80後作家，專欄作者）

摘自公衆號：江湖人稱艾掌門

01

衆所周知，我是個少婦。少婦寫文有個好處，無需裝純。

看完這部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本寶寶會講些祕密給你聽，比如少婦們進行了熱烈討論——這世上本沒有少婦，話敢說得露骨了，也就成了少婦。

有女友說：看完好寂寞，這是爲什麼。

另一女友答：當然會寂寞，天雷地火的牀戲，堪稱集體看黃片，完事之後就是精神上的“動物性做愛後感傷”。

只因平日裏，大家吃喝拉撒，柴米油鹽。電影院看一場亂世裏的牀第之歡，對應到現實社會，就是一場本欲的求而不得。那與身體從來無關係，那就是慾念本身，現代人渴望一部手機，一套房子，一種生活的慾念，那慾念下的疲憊，對愛人的厭倦。

只有一個30+女友，仍不露聲色，意氣風發說：我沒有啊，我沒有任何感傷。

她不會有任何感覺，是因爲這位娘娘和夫君是圈裏的模範夫妻，其最經典的一句話就是她曾經不知道是炫耀還是抱怨：我老公，是不是有病，沒有見過這麼喜歡睡自己老婆的男人。

全場譁然。在無數老男人喊着“摸着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摸右手”的時代，在無數男人對着妻子不耐煩說“洗洗睡吧”（是真洗洗睡吧）的時代，他們二人，還能夜半牽手歸家，彼此繾綣，耳鬢廝磨，抵禦第二日的塵世繁雜。

小姑娘們愛討論，究竟愛和欲有何區別；但是過來人總明白，有時候，想睡你一天是欲，想永遠睡你就是愛，真的就這麼簡單。

柏拉圖算什麼，能抵禦這世俗磨礪的，終究是我依然愛你，愛睡你老去的容顏。心那麼不靠譜，“我對你還要有責任”這句話冠冕又悲傷，誰要責任，愛還是不愛，早被身體出賣。

我圈裏這對，是平淡夫妻，沒有豪車，沒有豪宅，但相濡以沫。在他們身上，你纔會知道，愛這件事，是難；而仍對彼此有欲，更是幸運。大部分人求而不得，轉身投奔容易的事情做，比如，掙錢買個北京的房子，努力買個新款的保時捷開開，然後在夜半的霓虹之下，把車停在地下車庫，久久不願意上樓回家。

對太多人而言，回家幹什麼，回去就是寂寞。

02

人爲什麼寂寞？我們回頭看電影，誰是《羅曼蒂克消亡史》裏最寂寞的人？

看誰是最壓抑的那個人。

戰爭之下，繁華落盡。幫派大佬逃亡香港，交際花不知所蹤，日本妹夫死在上海，電影皇后被丈夫拋棄，處男遇上妓女，姨太太殺死二哥。戰爭慘烈，戰爭終於結束。他輕易選擇沉默，因爲傷口無法彌合。

所以你說這是三十年代的上海？我怎麼越看，越是這汩汩釋放着荷爾蒙的現在。

房價之下，真情落盡。大佬們養了三房，交際花無處不在，有人在強制拆遷的房子裏自縊而死，女大學生爲了iphone7裸貸。處男是個笑話，處女是個傳說，未婚妻因爲小三跳樓而死，長城內外沒有好漢，有一種真愛叫景甜。

寂寞大賽，日本妹夫喔，算你贏。雙面人生，壓抑是雙份，於是，慾念也是雙份。我的朋友伊姐寫（當然也是少婦），愛若沒有欲，是殘疾；愛到極致，語言全數蒼白，唯有欲得以表達——如果愛到極致就是欲，那欲到極致是什麼？

是寂寞。

他是個可憐的男人。軟糯的妻子，可愛的孩子，體面的地位，那一刻，算什麼。他有太多的隱忍，那隱忍讓他如行走多年的孤狼。

他像極了我們這個社會裏的太多男人。體面又疲憊，如同最誘惑永遠是制服，最騷情從來是剋制。

老房子着火，好男人發瘋。

他壓抑的太多祕密，經數年發酵，在一個尤物的耳畔，被釋放殆盡。

交際花小六，又是個可憐的女人。膚淺，風情，愚蠢，單薄，可就是美。美就是意義。人人都只想睡她，可是她居然要愛。陸老闆對她多少有點真心，可是讓說帶她走就他們兩個人，他說自己沒那個命。

她天真，如同我們這個時代裏，女人的化身。

一個可憐男人的欲，和一個尤物的寂寞，註定相遇。車燈掃過相看那一眼，衣香鬢影，珠光寶氣，女人味幻化成伊甸園的蛇，令他變成刀俎，她成爲魚肉，如果他是慾望本身，她就是寂寞本身。

慾望到極致就是寂寞，寂寞到極致卻又只能被慾望撫慰，那不是強暴，是天作之合。他們之間絕對有戲份，有些事遲早要發生，因爲註定要發生。

一如太多女人對我哭訴：他爲什麼對着那個小妖精，神魂顛倒。

因爲你是崢嶸歲月，她卻是穿腸毒藥。看見你是悲，看見她是狂。

03

亂世從未消失，人人被時代裹挾，體面金貴，卻喉頭哽咽，人人都在逢場作戲，有那麼一瞬，誰都想做個真花癡。無數的在大家庭裏周旋有餘的王媽想，無數個苦苦等着金主的姨太太想，無數個替主子賣命的殺手想，無數個蠢得只要愛的漂亮姑娘想，無數個被丈夫拋棄的明星妻子想。

不該有的欲滿地蓬勃，該有的欲卻消失殆盡。某個微信羣，有天晚上突然跳出一個open少婦來了三句天問：有沒有覺得自己慾望越來越強，有沒有覺得想各種嘗試新花樣，有沒有覺得返璞歸真。

半晌沉默之後，有女性好漢回覆：有什麼用？想着下個月的房貸，誰他媽還有心情滾牀單。

我的好基友美亞寫：忙到性生活都沒有，你還有臉談成功。

終此一生，老祖宗說我們就那點事兒，食色性也，飲食男女，我們如今，飲食難，男女也不安。

你還有臉說要幸福。

電影裏的狗男女，你可以說他們不倫，不堪，可是那就是人性的蛇，狂亂，躁動，悲傷又絕望。你望着他們，就像看到天地最初，亞當和夏娃的虛空。

04

總有年輕女孩子問我：要選很多很多錢，還是很多很多愛。

我說你實在不知道怎麼選就選一晚上很多很多次的那個。

選一個能給你電光火石，慾望強烈的愛人結婚生子。以後你纔不會因爲自己沒愛過的缺失而空虛，至少，在那些第二日仍要面對柴米油鹽和物業水電的兵荒馬亂之前，你仍有心情哪管明日山河破碎，只願今夜擁你入睡。

因爲亂世從不會褪去。唯有找到那個人，你看他一眼就衝動，他笑一下你就暈眩，你纔會成全你此生對自己的忠貞不二，你才能對抗你生而爲人的寂寞，這世俗誘惑，你纔有機會觸碰到，慾念之後，長長久久的愛。

塵世再殘暴，天地再不仁，萬物爲芻狗，當他褪下長衫，擁你入懷，在那廢墟之中，是“範柳原牽起白流蘇的手”，是泰坦尼克上你不是貴小姐我也不是窮公子，愛你到極致，無可捧出，柏拉圖是最大的謊言，唯有身體最誠實。

溫香軟玉，他在終點等你——啊不是，牀上等你。

看完這場電影，年輕人，你們要做的，哪裏是什麼探究人世意義，沒有意義，在冷風中，回去，擁抱你最想睡的那個人，最蓬勃的青春和你最大的釋懷，啪啪啪，滾牀單。

亂世誰人不寂寞，他終究成爲你寒冬中一點點光，一點點香，一點點希望。廢墟城，炮火殤，孤魂野鬼四處飄散，人世滄桑哀嚎遍野，可你啊你，你多麼幸運啊，這世間還有一個角落，你有鴛鴦枕，嬌娘喘，輕暖被，勾魂眼，芙蓉帳，紅燭滅，共巫山。

對亂世英雄而言，女人給他最大的羅曼蒂克是：我會等你來，無論多晚。

對亂世佳人而言，最終極的羅曼蒂克是：你會帶我走，無論多遠。

終此一生，無論青年老年，亂世盛世，男女老少，我們要的東西其實都是一樣的。健康，體面，溫情，浪漫，篤定。如果你認爲自己找到了那個人，那麼他將成爲這一切的化身。

愛是唯一的救贖，我依然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