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的故事：誰的相親路上沒遇到過幾個奇葩

旅行美食作家蔻蔻樑講述的相親故事：誰的相親路上沒遇到過幾個奇葩。

當年，我有個朋友叫小田。小田就是那種如果去演武則天，廣電總局就會把她剪成大頭貼的姑娘，再加上三五斗才華，172的身高，就順利地沒把自己嫁出去。她老媽天天逼她，讓她覺得自己如果25歲都沒結婚的話，就只剩下遁入水月庵這一條路了。

是小田告訴我還有交友網站這回事的。在交友網站上找男朋友的小田每天都哀嚎：看啊，都是些什麼男人在給我寫信！即便如此，她還是從中淘了幾個出來約會。

譬如有“熱愛文學”的小某，相親全程背詩，又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又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又有“熱愛古典音樂”的小某，手機彩鈴是獻給愛麗絲。

又有“資深電影愛好者”，奉《大話西遊》和《肖辛克的救贖》爲聖經。

他們無一例外地被小田的臉蛋傾倒，但提出一些附加條件：能不能不要穿綠色的絲襪，能不能小鳥依人，能不能歸家煮飯，能不能不買衣服，能不能崇拜我，佩服我，跪舔我，每天衝我甜甜地笑着磕三十個響頭，老子一皺眉你就“奴家去也”地飄到牆腳去蹲着，並注意蹲着的時候應有美麗凹凸的曲線？

小田於是崩潰了，又每天拉着我哀嚎：網上都是些什麼男人啊？

我曾經是個好學生，好學生這種嚴肅生物，在回答問題之前是要考證調研的，爲了搞明白網上都是些什麼男人，只好也去註冊了一個交友網站的帳號。在交友目的一欄裏，謹慎地選擇了“交友”，而非“徵婚”。

剛開始的時候名字叫老樑，自我簡介寫成：“一個挺正常的人”，貼了個旅行的照片，心情日記一篇沒有。我端詳了一下自己的照片，覺得很符合自我簡介：一個挺正常的人。

一個星期過去了。可想而知的，並沒有任何一個男人給我寫信，別說男人了，雌雄同體的海馬都沒有。

於是我明白這是一個課題。一個人要怎樣纔有網絡吸引力，要起一個怎樣的名字纔會讓人感興趣，自我介紹應該怎樣寫，應該貼怎樣的照片，應該用什麼態度跟寫信給你的人聊天，應該貼一些怎樣的“心情日記”。

只好去研究那些熱門女網友。基本上，能排在熱門榜上的，無非三種類型：

第一種，用了影樓婚紗照模式拍了大量生活照的。其中又以“飽含詩意”那種照片爲主，做凝視着地上的大螞蟻狀，做手持宮扇輕瞄日全食狀，做托腮看窗外別克撞寶馬狀。

第二種，以欲蓋彌彰的方式展露天賦本錢的。露會讓男人覺得不太正派，但緊和透倒是無妨。

我覺得只好走第三種路線，就是文字“楚楚動人”的那種。楚楚動人也是有標準的，如果那時候已經有大數據了，關鍵詞就很容易被把握住，關鍵是要把握好情緒，陽光健康傻樂不是不好，但撩不動男人那根比鋼筋還粗的心絃啊啊。一定要流露出“淡淡的憂傷和哀愁”、“流淚的倔強”、“柔軟的堅強”，總之就是“無人來陪”，“只等一個人來懂”。

跟這種情緒般配的道具，當然就是秋天落下的葉子，冬天裏一瞬的陽光，深夜裏的茶杯的溫暖，牀頭翻開的詩集，一個人的晚餐。

在這個指導思想下，我左手宋詞右手布魯斯特，一邊摳腳一邊把名字和個人簡介搞得要多楚楚有多楚楚，楚得連老媽都確信我是被抱養回來的。照片換成清晨透過窗簾透射在亂亂的白牀單上，狠狠地按下“確認修改”鍵——還真不信了。

哼哼，太成功了。

那段時間的工餘愛好就是看來信，沿着來信看對方的空間。那時候的來信已經多得可以只挑資料完整的看了。一種做甲方的優越感讓我在那段時間裏腳跟自帶彈簧，馬尾辮在春光裏左右搖晃。

在這件事上，我和其他人沒兩樣。照片打開看看，淘汰掉了一批臉蛋能讓人聯想起各種種子和兩棲類動物的人。再看看自我介紹和文章，淘汰掉一批文章跟我寫得一樣“楚楚”的人。至於那種來信就先詢問工資、三圍、戀愛史，是否處女的，都花了我相當多的腦汁考慮到底應該楚楚地罵回去，還是裝沒看到。

讓我至今難以忘懷的一位男士，估且叫老王好了，老王給我發了他一張半身照，一張全身照，並且對兩張照片都附上了完整的說明，如果要給這份說明起個標題，那標題就是《論我爲什麼是一個富有性魅力的美男子》。

老王當年自詡爲37歲，當然我也理解有些人一出生就風華正茂，提前把一甲子的光陰都長在了臉上。他有一個光溜閃亮的尖頭頂，漫長的劉海從左邊耳根一直梳到右邊耳根，再別在耳後。據他說，溢脂性脫髮證明雄性激素分泌旺盛，雄性激素旺盛，就意味着……you know。

老王還有一張被暴雨梨花針打過的臉，據他說是年輕的時候長青春痘的證據，青春痘長得茂盛是因爲雄性激素分泌旺盛……you再know。

老王的酒糟鼻簡直可以拿去做這三個字的新華詞典詞義配圖，據他說，酒糟鼻的形成……you不可能不know。

根據他身後的鐵欄杆作爲參照物，老王身高跟我差不多。他說，上帝是公平的，所以所有的矮個子，一定有某些“特長”。老王還說，一切偉人都是矮個子，我就知道他要拿拿破崙說事兒，只是沒想到他拿拿破崙和約瑟芬的閨房之樂說事兒。得感謝他沒拿鄧小平做例子，我是深圳人，經常要從鄧爺爺大畫像底下路過的。

他還註明了他的鞋碼，倒不是爲了證明他花同樣的錢能得到更多的人造革，而是跟我講解了一下神祕的人體構造，神祕的關聯比例學，透過現象看本質，透過皮鞋看生殖器的學問。

這封圖文並茂的信讓腦洞本來就很大的我相當痛苦，時不時要看看金城武的照片洗洗腦，以免被畫面所傷。

在我臨近對這個遊戲意興闌珊的時候，陡然出現了一個看起來相當正常的人。你知道，就是一個——正常人。一個無法用更多筆墨形容的正常人，他是一個公務員，有不高不低的身高，看起來端正的臉。他的空間裏有十來篇言辭工整的散文，來信以你好開頭，以順祝安康結束。愛打羽毛球，爬爬本地小山。重要的是，他和我念同一所大學，算是師兄——比我高21屆。

師兄說話簡潔而很爽朗，一切故作幽默，酸文假醋，曖昧挑逗，通通都沒有，真的就是難得的正常。某天相邀：小師妹，請你吃頓飯唄。

我很爽朗地回答：好啊。心裏特別坦然：噢！交友去嘍！

餐廳是他選的，一家人均消費200左右的上海菜，位於我和他的單位之間，時間約在一個工作日的晚飯時間。

他比我先到，果然是很正常的一個人。米白色休閒西褲配大紅色POLO短袖衫的標準公務員打扮，露8顆牙齒見面握手的標準公務員禮儀，點菜時問了我意見同時也自有決斷，不顯擺也不摳門。

吃飯過程我們聊母校，聊各自的專業，各自的工作，氣氛輕鬆愉快，誰也沒說什麼讓人無法接話的內容。他問我在交友網站上都見過什麼人，這可把我的潘朵拉盒子徹底打開了，於是，我把老王以及類老王等經歷一股腦地告訴了這位大師兄，還斬釘截鐵地吃了一大口龍井蝦仁，嚥下去，告訴他：你，是我見的第一個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