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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潔,有時候,也是一種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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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愛看舊書,喜歡書裏那些穩穩當當的舊日子:陽光彷彿無處不在,去一次通州,得僱下驢,備下草料,準備好乾糧,才能悠哉遊哉上路。日子閒得像一幅寫意山水:晚上,吃吃老酒,早晨起來,泡泡茶館,下午,泡泡澡堂——打住,澡堂子,是女人泡的嗎?

清潔,有時候,也是一種權利

  我知道蘇東坡泡過澡堂,還即席揮毫:“寄詞擦揹人,晝夜勞君揮肘。”調寄《如夢令》,可見這一把澡舒服得如夢如幻。要晝夜揮肘,顯然不是家奴,而是公共浴室,宋代的澡堂大概也是水氣蒸騰,夥計陪笑招呼:“爺,你幾位?”毛巾千洗萬洗顯不出本色來,敷上身,照樣是一團火熱。

  甚至並不貴。元代的《樸通事諺解》列過價錢:湯錢五個錢,撓背兩個錢,梳頭五個錢,剃頭兩個錢,修腳五個錢,不過十九個錢,爽得活神仙一樣。想來蘇東坡也並不介意,與引車賣漿之流共泡一池吧。他老人家大腹便便泡在熱湯裏,一肚皮的不合時宜。慢條斯理洗完了,出澡堂前,再吃幾盞酒吧。

  但,李清照不可能去泡澡堂吧?她是上流社會女子,合該深居簡出,戰亂才逼得她出了大門,進了二門。趵突泉公園有一個景點叫做“漱玉泉”,顯然典自她的詩集《漱玉集》,導遊小姐卻一口咬定這是她洗澡的地方,她頓時在幾十遊客的耳朵裏,成了被意淫的織女。

  李姑娘也不是天體分子,哪兒至於寒颼颼站在院子裏沖涼。她該怎麼洗澡?無非是讓丫環們燒熱了水,準備好大盆,緊閉門戶,簡單地洗一洗。我可以想象那厚重的冬天,陽光脆薄如一片含得快化了的糖,有炭盆,照樣冷得發抖,脫衣入浴,簡直要有劉胡蘭躺向鍘刀的豪情壯志。蘇東坡能享受的,她永遠無福消受。性別之差,連細枝末節都沒有放過。

  這樣一想,就覺得公用澡堂是一種福利,不,福音。否則,捫蚤而談,在字面上很揮灑,略一想,不由人不全身都癢起來。但這,似乎總與女人無關。該怎麼去公共澡堂呢?那刷鍋水一樣的池水,隔壁一個粗拉女人牛皮一樣的腳跟,哺乳過、垂下來的肉身……要如何解雲鬢卸釵環?因此,一定有人寧可擁有懶婆娘的裹腳布,又臭又長。那是一個,連腳都是性器、不能隨便給人看到的年代。

  有人著書討論過“潘金蓮的髮型”,但潘金蓮的澡堂子呢?西門大官人不用考慮這個問題,清河縣裏有澡堂沒澡堂,都耽誤不了他這裏泡泡那裏泡泡,帶着他的十兄弟,叫幾個唱的,穿着肚兜唱唱淫詞豔曲,水汽霧了琵琶弦。他是男人,是管不了身也管不了心的物種,可以自由飛。

  而潘金蓮的世界就永遠在臥室裏。她關上門,安排西門慶洗澡,也無非是爲了蘭湯邀午戰。洗浴,成爲前戲,不是爲了清潔本身。是香豔,是等待被窺看被賞玩,是洗剝乾淨了準備被消費――我們殺一頭豬之前,也會把它清洗得乾乾淨淨吧。

  都說澡堂子現在已經沒有了,“金雞未唱湯先熱,紅日東昇客滿堂”的況味永遠不在。騙人,誰信呀?你看那滿街的泰式浴、桑拿房、溫泉會館總是金碧輝煌,還有我門上三不知插上的小卡片。男人們,永遠不愁沒有泡澡的地方。

  女人們呢?還是隻能關上門。

  清潔,有時候,也是一種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