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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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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愛人喜歡喝熱茶,赤腳立在廚房裏煮開水,把叫囂的沸水衝入杯中,乾燥幾乎蒙塵的茶葉,魂魄來歸,冉冉開放,復有柔嫩面容。很渴的話,她會要冰水,“謝謝。”微帶南方口音,婉轉有致如琴音。她不喝可樂或者白水。我的愛人,要至熱或者至冷,斬截的愛恨分明,卻難能承載平凡的溫柔。

雅歌

  我的愛人愛洗澡,不知名字的精油滴落水面,騰起草木香的霧,像深秋黃水仙的幻覺。她享受浴缸時間,如鯨渴望南海的浩瀚,微微盹着之際,手機卻突然驚起,她嘆一口氣,接起,“喂……”我從那聲音瞭解疲憊、沉重及人生的不得已。

  我的愛人也曾帶着酒意前來,雙頰紅緋,任何聲音,她都以極大的熱情聆聽,臉上掛着笑,恍惚的,殷勤的,人是沉在應酬的全副武裝裏一時回不來。抱着馬桶吐得嘔心瀝血,喝一杯冰水她便被喚醒,“不好意思弄髒了衛生間。”像政客說,“I’M SORRY”,非常誠摯、非常虛假的歉意。

  次晨在梳妝鏡上用磁鐵壓一百元和一張寫給鐘點工的便條,磁石是一箇中國娃娃,朝天小辮,一手持鼓一手持槌,彷彿在說唱。她曾說這娃娃像漢俑。書上說:漢代是中國第一個盛世,有了冶金有了鐵有了錢幣,人從最艱苦惡劣的生活中解脫,開始瞭解並記載,那些微細的快樂,比如耕田、做飯,或者,愛情。

  我的愛人不曾爲我做過飯,我想她是一個不諳家務的女子,因她掌心柔如雛雀,然而她的右手拇指食指都有微硬苔痕,那是握筆的痕跡。左右手腕皆有繭,我道,“鍵盤手。”她笑,“啊?有名字的。”我遂輕輕攬她的手,送入口裏,像幼時母親吮我受傷流血的腳趾。

  我的愛人柔軟如綿,硬淨像玉,熱烈時分是小火焰,睡熟時軟弱成茜草。深夜,當我抱住她,她卻時常轉個身,在我懷裏,背對我睡——她享受我抱的快樂,卻不肯,也許是忘了,給我以同樣的迴應。

  我的愛人時常在一盞橘黃燈下,她梳攏長髮,盤轉成髻,再緊緊地,用一隻琥珀髮夾束緊,那麼緊,比MBA教程更無懈可擊。起身時,她已經穿好白襯衫,黑裙,灰風衣上別一支鳳凰胸針,灑一點兒我的古龍水。忽然間,我的愛人離我遠了,是這大城裏,數百萬陌生女子中的一個。我想我並不認識她。

  是的,我的愛人,我其實不認識你。

  而我的愛人,一定是一個不喜歡等待的女子。因爲此刻,我的手機響了又響,全是同一個不耐煩的號碼——原來,我的愛人,我們都有兩個號碼,用來應付正經事務與不正經的。這一項聯繫很久的合作,將因爲我的爽約,而被取消。

  在黎明才分開的我們,是QQ上邂逅的男女,以身體互悅,度過纏綿纏綿的一夜又一夜,事了拂衣去,她從不留聲名,抑或一痕口紅印。然後,我與她,分別驅車,來赴同一場合同的談判。我依時到場,卻在遠遠的門外,認出她的背影。我只有像一個沒有面目的替身演員,還沒上場就悄然退下。

  我的愛人,命運何其荒謬邪惡,置我們於愛慾與俗世的迷宮森林。

  我如何能夠現身呢?我是她的仲夏夜之夢,她世界盡頭的冷酷仙境,突然橫在她真實生活裏,轉身一變成她的客戶,我會是蛇,以誘惑之果,毀了她的伊甸園。

  恕我失約,我的愛人,我將從你的時間,無論夜與晝,徹底消失,如潮汐退去沙灘無痕,因爲,這是我愛你的,唯一方式。而我的愛人,她並不知道,我是這樣地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