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勵志說說 > 空間說說 > 席慕蓉經典作品摘抄

席慕蓉經典作品摘抄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3.89K 次

席慕蓉經典作品摘抄

席慕蓉經典作品摘抄

導語:依在歲月的邊緣,看季風翻閱前塵往事,抖落流年的滄桑。默默拾綴起一地闌珊,伸出雙手,悵望掌心,脈絡間印刻的依舊是你的名字。這裏本站的小編爲大家整理了五篇席慕蓉經典作品摘抄,希望你們喜歡。

席慕蓉經典作品摘抄

一、《驃悍》

“那時候也不曉得怎麼有那麼大的勇氣,自己抱着上五十幅油畫趕火車到歐洲各城裏去展覽。不是整幅畫帶走,整幅畫太大,需要僱貨車來載,窮學生哪有這筆錢?我只好把木框拆下來,編好號,綁成一大扎,交火車託運。畫布呢?我就自己抱着,到了會場,我再把條子釘成框子,有些男生可憐我一個女孩子沒力氣,想幫我釘我還不肯,一徑大叫:‘不行,不行,你們弄不清楚你們會把我的東西搞亂的!’”

在歐洲,她結了婚,懷了孩子,贏得了初步的名聲和好評,然而,她決定回來,把孩子生在自己的土地上。

知道她離開歐洲跑回臺灣來,有位親戚回臺小住,兩人重逢,那親戚不再說話,只說:“咦,你在臺灣也過得不錯嘛!”

“作爲一個藝術家當然還是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好。”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人在車裏,車在臺北石門之間的高速公路上,她手握方向盤,眼睛直朝前看而不略作回顧。

“他開車真‘驃悍’,象蒙古人騎馬!”有一個叫孫春華的女孩子曾這樣說她。

驃悍就驃悍吧!在自己的土地上,好車好路,爲什麼不能在合法的矩度下意氣風發一點呢?

二、《小衛兵》

幼年時的記憶總有些混亂,大概是因爲太早入學的關係,記得是五歲以前,在南京。

只因爲姐姐上學了,我在家裏沒有玩伴,就把我也送進了學校,想着是姊妹一起,可以有個照顧,卻沒料到分班的時候,我一個人被分到另外一班。

不到五歲的我,並不知道自己的無能是因爲年齡的幼小,卻只以爲是自己笨。所有同學都會的東西,我一樣也不會,他們都能唱的歌,我一句也跟不上,一個人坐在擁擠的教室裏,卻覺得非常寂寞。

總是盼望着放學,放學了,姐姐就會來接我,走過學校旁邊那個兵營的時候,假如是那個小衛兵在站崗,他就一定會送我一朵又香又白的花朵。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想不明白,爲什麼在衆多的放學回家的孩子裏,他會單單認出了我,喜歡上我,在那整整一季花開的季節裏,爲我摘下,並且爲我留着那一朵又一朵香香的花,在我經過他崗亭的時候,他就會跑出來把那朵花放到我的小手上。

已經忘了他的面貌了,只記得是個很年輕的衛兵,年輕得有點象個孩子。穿着過大極不合身的軍服,有着一副羞怯的笑容,從崗亭裏跑出來的時候,總是急急忙忙的。

花很大很白又很香,一直不知道是哪一種花,香味是介乎姜花和雞蛋花之間的,這麼多年了,每次聞到那種相彷彿的香味時,就會想起他來。

想起了那一塊遙遠的土地,想起了那一顆寂寞的心。

想起了我飄落的童年,離開南京的時候,沒有向任何一個玩伴說過再見。

三、《一個叫穆倫·席連勃的蒙古女孩》

猛地,她抽出一幅油畫,逼在我眼前。

“這一幅是我的自畫像,我一直沒有畫完,我有點不敢畫下去的感覺,因爲我畫了一半,才忽然發現畫得好象我外婆……”

而外婆在一張照片裏,照片在玻璃框子裏,外婆已經死了十三年了,這女子,何竟在畫自畫像的時候畫出了記憶中的外婆呢?那其間有什麼神祕的訊息呢?

外婆的全名是寶爾吉特光濂公主,一個能騎能射槍法精準的舊王族,屬於吐默特部落,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孫。她老跟小孫女說起一條河,(多象《根的故事》!)河的名字叫“西喇木倫”,後來小女孩才搞清楚,外婆所以一直說着那條河,是因爲一個女子的生命無非就是如此,在河的這一邊,或者那一邊。

小女孩長大了,不會射、不會騎,卻有一雙和開弓射箭等力的手,她畫畫。在另一幅已完成的自畫像裏,背景竟是一條大河,一條她從來沒有去過的故鄉的河,“西喇木倫”,一個人怎能畫她沒有見過的河呢?這蒙古女子必然在自己的血脈中聽見河水的淙淙,在自己的黑髮中隱見河川的流瀉,她必然是見過“西喇木倫”的一個[]。

事實上,她的名字就是“大江河”的意思,她的蒙古全名是穆倫·席連勃,但是,我們卻習慣叫她席慕蓉,慕蓉是穆倫的譯音。

而在半生的浪跡之後,由四川而香港而臺灣而比利時,終於在石門鄉村置下一幢獨門獨院,並在庭中養着羊齒植物和荷花的畫室裏,她一坐下來畫自己的時候,竟仍然不經意的幾乎畫成外婆,畫成塞上彎弓而射的寶爾吉特光濂公主,這其間,涌動的是一種怎樣的情感呢?

四、《千晶如千湖,千湖個有其鑑照》

“這面鏡子我留下來很久了,因爲是母親的,只是也不覺得太特別,直到母親從外國回來,說了一句:‘這是我結婚的時候人家送的呀!’我才嚇了一跳,母親十九歲結婚,這鏡子經歷多少歲月了?”她對着鏡子着迷起來。

“所謂古董,大援款是這麼回事吧,大概背後有一個細心的女人,很固執的一直愛惜它,愛惜它,後來就變成古董了。”

那面小梳妝鏡暫時並沒有變成古董,卻幻成爲一面又一面的畫布,象古神話裏的法鏡,青春和生命的祕鑰都在其中。站在畫室中一時只覺千鏡是千湖,千湖各有其鑑照。

“奇怪,你畫的鏡子怎麼全是這樣橢圓的、古典的,你沒有想過畫一長排鏡子,又大又方又冷又亮,舞蹈家的影子很不真實的浮在裏面,或者三角組合的穿衣鏡,有着‘花面交相映’的重複。”

“不,我不想畫那種。”

“如果畫古銅鏡呢?那種有許多雕紋而且照起人來模模糊糊的那一種。”

“那倒可以考慮。”

“習慣上,人家都把畫家當作一種空間藝術的經營人,可是看你的畫讀你的詩,覺得你急於抓住的卻是時間。你怎麼會那樣迷上時間的呢?你畫鏡子、作畫荷花、你畫歐洲婚禮上一束白白香香的小蒼蘭,你畫雨後的彩虹(雖說是爲小孩畫的)你好象有點着急,你怕那些東西消失了,你要畫下的寫下的其實是時間。”

“啊,”她顯然沒有分辨的意思:“我畫鏡子,也許因爲它象徵青春,如果年華能倒流,如果一切能再來一次,我一定把每件事都記得,而不要忘記……”

“我仍然記得十九歲那年,站在北投家中的院子裏,背後是高大的大屯山.腳下是新長出來的小綠草,我心裏疼惜得不得了,我幾乎要叫出來;‘不要忘記!不要忘記!’我是在跟誰說話?我知道我是跟日後的‘我’說話,我要日後的我不要忘記這一剎!”

於是,另一個十九年過去,魔術似的,她真的沒有忘記十九年前那一剎時的景象。讓人覺得一個凡人那樣哀婉無奈的美麗祝告恐怕是連天地神明都要不忍的。人類是如此有限的一種生物,人類活得如此粗疏懶慢,獨有一個女子渴望記住每一剎間的美麗,那麼,神明想,成全她吧!

連你的詩也是一樣,象《悲歌》裏:

今生將不再見你

只爲再見的

已不是你

心中的你己永不再現

再現的只是些滄桑的

日月和流年

《青春》裏:

遂翻開那發黃的扉頁

命運將它裝訂得極爲拙劣

含着淚我一讀再讀

卻不得不承認

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

而在《時光的河流》裏:

啊我至愛的此刻

從我們牀前流過的

是時光的河嗎

“我真是一個捨不得忘記的人……”她說。

(誠如她在《藝術品》那首詩中說的:是一件不朽的記憶,一件不肯讓它消逝的努力,一件想挽回什麼的慾望。)“什麼時候開始寫詩的?”

“初中,從我停止偷抄二姐的作文去交作業的時候,我就只好自己寫了。”

五、《當別人指着一株祖父時期的櫻桃樹》

在歐洲,被鄉愁折磨,這才發現自己魂思夢想的不是故鄉的千里大漠而是故宅北投。北投的長春路,記憶裏只有綠,綠得不能再綠的綠,萬般的綠上有一朵小小的白雲。想着、想着,思緒就凝縮爲一幅油畫。乍看那樣的畫會嚇一跳,覺得那正是陶淵明的“停雲,思親友也”的“圖解”,又覺得李白的“浮雲遊子意”似乎是這幅畫的註腳。但當然,最好你不要去問她,你問她,她會謙虛的否認,說自己是一個沒有學問沒有理論的畫者,說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就這樣直覺的畫了出來。

那陣子,與法國斷交,她放棄了嚮往已久的巴黎,另外請到兩個獎學金,一個是到日內瓦讀美術史,一個是到比利時攻油畫,她選擇了後者,她說,她還是比較喜歡畫畫。當然,凡是有能力把自己變成美術史的人應該不必去讀由別人繪畫生命所累積成的美術史。

有一天,一個歐洲男孩把自家的一棵櫻桃樹指給她看:

“你看到嗎?有一根枝子特別彎.你知道樹枝怎麼會彎的?是我爸爸坐的呀!我爸爸小時候偷摘櫻桃被祖父發現了,祖父罰他,叫他坐在樹上,樹枝就給他壓彎了,到現在都是彎的。”

說故事的人其實只不過想說一段輕鬆的往事,聽的人卻別有心腸的傷痛起來,她甚至忿忿然生了氣。憑什麼?一個歐洲人可以在平靜的陽光下看一株活過三代的樹,而作爲一箇中國人卻被連根拔起,“秦時明月漢時關”,竟不再是我們可以悠然回顧的風景!

那憤怒持續了很久,但回臺以後卻在一念之間渙然冰釋了,也許我們不能擁有祖父的櫻桃樹,但植物園裏年年盛夏如果都有我們的履痕,不也同樣是一段世緣嗎?她從來不能忘記玄武湖,但她終於學會珍惜石門鄉居的翠情綠意以及六月裏南海路上的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