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開始就好了
100個人雜亂的腳步聲中,小莫也能聽出周平的。
這不是誇張,事實上,小莫和周平唯一的交集就在一週一節百餘同學的大課上。她還會心算周平的步速,總在兩人距離半米、45度角處,準確無誤地抬起頭;四目交接,再略帶驚慌地低下頭。
這只是愛情的小把戲,古今通用。
一次,周平和同學打球,風大,他舉起球拍笑説:“東風不與周郎便!”這話傳到小莫耳中,她玩味良久。不過,她想到的是另一個故事,不惜犯錯的彈箏女、偶爾一瞥的男主角,所謂“曲每誤,周郎顧”。
直到2000年春天,小莫和周平還沒説過一句話。
雖然交集多了,比如總在同一間自習室相遇;又總在熄燈後,才離開。好幾次,他倆前後腳下樓,黑暗中,靜得能聽見對方的呼吸,卻仍舊沉默。小莫形容,“令人窒息的63級樓梯”。
2000年春天,事情有了變化。
先是周平申請到一所國外著名大學的獎學金,被人們傳為神話;再是,某個月光皎潔的夜,周平徑直走向小莫,這次,小莫的驚慌絕非設計。
周平敲了敲桌子,示意小莫跟他走。她站起身,衣角帶倒了玻璃杯,“譁”,碎了。
整晚,小莫都像被光籠罩着。原來,四目交接、偶遇,不是獨角戲。周平和小莫看起來毫無瓜葛的兩個人,再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已是手牽手的一對。
如果可能,小莫希望從未和周平戀愛過。
10年後的一天,小姐妹問小莫:“我看上個爺們兒,不知道他什麼意思……”10年後的小莫早變成大刀王五:“去問啊!”小姐妹歎口氣:“我不敢,你不懂的。”
不懂?那晚的光,小莫一直記着。
日後,周平和她疏於聯絡,聯絡時像生活彙報;再後來,周平不耐煩聽彙報,只剩下支使她做這做那;小莫都靠那光撐着。直至,周平一通電話結束了三年戀情,小莫握着話筒,在黑暗中聽周平説:“我們不配。”
過了幾天,小姐妹又説:“我覺得那爺們兒看我的眼神不一樣……我該怎麼辦?”“誰主動誰就更被動。”小莫終於出演知心姐姐了。
當年,小莫先愛上,所以她被動。
現在她已經知道,她和周平其實是場誤會。在一言不發的想象中,她被周平定格為“驚慌如小鹿”的女孩,周平在她那兒也是,是幻象,禁不住日常的消磨,終究打回原形。
小姐妹滿是甜蜜的惆悵:“哎,他‘閃耀一下子’,我要‘暈眩一輩子’了。”小莫大笑:“一陣子吧!”
小姐妹唱“一下子”、“一輩子”時,對“那爺們兒”視若無睹。3個話筒明顯不夠用,包廂裏已成了5個女青年的大合唱。
“你閃耀一下子,我暈眩一輩子……
經過人來和人往期盼和失望我依然還孤單。
幸好曾為你流淚的眼眶還亮着愛來過的光。”
5個女青年那麼投入,彷彿生命中真的遇到過“光”。
小莫心裏輕“哼”一聲,但她看到小姐妹臉上泛着的“光”。
她怔了。如果往事戛然停止在某一時刻,譬如半米、45度角處,那麼,今天,她也在合唱隊列,回憶“那段瘋狂浪漫熱烈的日子”;如果時間停在那兒,她就不會親歷幻滅和顛覆;多年後相遇,他們還能問候,彼此心中毫無惡意,仍期盼對方“燦爛”。
眼前幾個女青年讓小莫有些嫉妒。
“那爺們兒”和小姐妹沒有眼神接觸,但他們呈45度角。小莫知道,這個角度,直視前方,餘光卻能觀察對方的一舉一動,如視野廣闊的廣角鏡頭。
她浮起感慨的笑,又發覺眼角有些--濕--。得不到的,永遠是光;得到的,不過尋常日子,尋常男子;只是那低在塵埃裏,略帶心酸的感覺,猝不及防,排山倒海,奔湧回來,無關男主角,關乎一些失不復得的美好。
“啊,恍如隔世。”